政使丶巡抚总有做实事的,几十年里间或上疏,希望朝廷能有所通变。
奈何世宗与穆宗,都不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选择相信后人的智慧。
到了万历朝,朱翊钧自然是当仁不让,二话不说便将原本天启年间阉党做的事,提前亮了相。
这两年顺势将免税粮三分之二的成例,改为了每亩较民间少征银九厘的新例,甚至山东以外各处的孔家私产,仅免杂泛差徭而与民间一体纳粮。
显然,感受到压力的孔家,很快做出应对,选择吐出部分利益,与外戚丶显勋丶朝臣们相互勾连,以期顺利度过这次度田的风波。
度田事嘛,总是这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刘皇后把住皇帝抚摸脸颊的手,数度欲言又止。
半晌后,她将眼睛埋进皇帝的手掌里,闷闷地开口道:「我父不曾与我明说,臣妾揣度,我父约莫受了六千亩。」
「陛下要治罪永年伯的罪麽?」
永年伯就是皇后的父亲刘应节——恰好与故蓟辽总督刘应节同名。
朱翊钧看着皇后这模样,莫名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刘皇后才十九岁,又是个老实本分的性子,自然就别想政治站位能有多高。
心里固然向着皇帝,却同样不觉得家里置办产业有什麽错——毕竟,嫁妆总归是个说得过去的名目。
甚至也不止是皇后,朱翊钧身边的这些亲属,固然没有二心,却都有着各自的毛病在。
李太后满心都是儿子,却也总是从内库掏钱,不是赏赐给家里,就是给佛门修金身;大长公主铁了心跟皇帝混,依旧不妨碍她打着皇帝姑姑的名头,经营着赌场丶扬州瘦马这类灰产;再远点文武大臣也是一样,什麽殷正茂丶李成梁,都是出了名的忠心任事,却又贪出风采。
哪怕他前世,一样有亲近长辈,在酒后侃侃而谈「贪污肯定不行,受贿不办事嘛,不仅可以,反而很显智慧。」
身边的人,眼前的事,就像长江黄河搅在一块,引着他难得糊涂。
「陛下……」
一声轻唤,朱翊钧这才回过神来。
刘皇后似乎因皇帝久久不语,神色有些忐忑。
突然,朱翊钧伸手捧着皇后的脸,凑到面前,额头碰着额头:「这不是朕要不要治罪永年伯的事情,而是皇后你。」
「你与朕是在太庙见证下成的婚,相濡以沫四年余了,入宫还不止。」
他看着刘皇后的眼睛,一字一顿:「皇后,不要与朕同床异梦。」
皇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刘皇后神色骤然变得有些慌乱。
她张口欲辩。
「你听朕说。」朱翊钧打断了她。
「是,聘礼嫁妆往来本就是人伦之礼,永年伯既未鱼肉百姓,也不干涉国宪,盼着朕难得糊涂一次,是人之常情,加之如今吴婕妤有了孕,朕就立刻治了永年伯的罪,难免让皇后心中惶惶。」
「但常理如此,皇后却不应该真就这样想。」
刘皇后不知道皇帝作何想法,神情愈发慌乱,眼中有泪花闪过。
朱翊钧伸出拇指,在皇后眼角拭了拭。
「皇后应该知道朕在做什麽。」
「朕为了国家寝食不安,殚精竭虑,扶着这辆老牛破车,步履维艰。」
「若说天底下最应与朕分理阴阳的,除了你这女君还能有谁?最应紧随朕步伐的,除了朕的发妻还能有谁?最应懂朕心思的,除了皇后还能有谁?」
「夫妻一体,你我应是天然志同而道合。」
「你如今是皇后,将来会是太后,若是连你都不愿循着朕的道途,整日门户私计,朕的太子怎麽办?朕的身后事怎麽办?」
「说回眼下,皇后娘家的事,是应当你我一齐担待。」
「但朕担待不起,凡事必有初,度田今年才刚刚开始,朕现在若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