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末世十八
怀姣觉得祁忍可能疯了。
他今晚能再次来找他, 其实已经不太正常。
在怀姣说出那些话之后,男人的脸上,出现了长达几秒的空白。
那模样很熟悉, 曾经他赶回加油站, 看到怀姣被怪物压在身下时, 就是这副表情。
“你在说什么?”
他好像无法理解,怀姣说的这几句,并不难懂的话。
“你听不懂吗?”怀姣皱着眉,同样不理解的样子,“不是你问我……”
“这里不是温室!”
祁忍猝然打断怀姣,他抬起头,原本平静的一张冷脸,甚至出现轻微的裂色,“如果只是为了气我,你没必要说这些,这里不是温室,我们都知道……”
怀姣根本不辩驳他, 只眼睫微微垂了垂,安静听他说。
祁忍很快闭上嘴。
他看着怀姣, 明明仍是从上往下的居高视线, 却第一次有这种, 不敢继续问下去的, 退怯感。
“不是你把我丢在那儿的吗。”
“你说, 我一直拉着你, 求你别丢下我。可是你还是丢下我了。”甚至在见面之后, 高高在上地向其他人描述他的苦难。
怀姣的声音很轻, 那些曾经的事情过去太久, 其实已经带动不了他的情绪,只十分平静地,复述给祁忍听。
语气都算不上质问。
因为他觉得很没有必要。
怀姣不喜欢在末世这样的环境里和任何人陷入没必要的情感纠纷,走不必要的感情线,他觉得他们也不应该有感情线。
所以他快刀斩乱麻。
怀姣不去想为什么祁忍要来找他,为什么要在会议上针对他,又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疑似“后悔”的话。
他一点也不关心。
“你问我他们为什么叫我公主,”怀姣眨了眨眼睛,翘起眼尾,看向面前的祁忍,小声问他:“你在温室,不知道什么是公主吗?”
“你想要听什么呢。是萨特一个人,还是他们一起,对我……”
“你别这么说话!”
祁忍真的疯了,明明试探怀姣的是他,问那些话的也是他,在怀姣如他所想,回答之后,他又似乎变得无法接受了。
他几次打断怀姣,不光是语言,还用异能者碾压性的强健躯体,堵在怀姣的面前,手臂伸出,仿佛想要抓住怀姣。
却在手指将要碰上时,对上了怀姣惊惧的眼神,然后指尖微跳着,兀自停在了他的肩膀上方几寸。
他好像也体会到了怀姣的那种,心脏短暂停滞,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你别这么说话,我没有问你这些……”
暗示意味过于明确的话,让祁忍的声音,都带上颤。
他无法去细想,只觉得不该是这样。他甚至觉得,怀姣是不应该懂“这些”的。
视线落下,停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
还是一样的瘦小,但在这咫尺之间,近距离下,像是那些语言作祟,祁忍荒谬的觉得面前的怀姣,身上竟浮现出了一种,以前从来没有的,肉.欲感。
青涩漂亮的面孔,浅粉的唇瓣,和比起先前逃亡时的骨感瘦削,明显“丰腴”很多的身体。
像是被喂养的很好,像是被…打开过了。
他用了丰腴这样古怪的词,明明正常来说,怀姣只是因为食物充足,所以被养回了点肉而已。
怀姣看不懂祁忍直勾勾的打量,他警觉的第六感,让他感到了些许被凝视般的不适。
但他避不开。
祁忍微怔的目光,从他抿起的嘴唇,缓慢移动到脖颈往下。
薄薄的t恤挂在身上,那不是符合怀姣体型的一件衣服,偏大,所以穿在他身上像是件宽松的睡衣。
面料垂软,领口松散。
细白锁骨露着半截,往下是随着呼吸起伏,略微鼓出个微小曲线的……地方。
其实很小,是正常男性也会有的弧度,但祁忍恍惚了,他荒谬的觉得,那是被男人搞大的。
他无端联想到巨婴这样的词。
瞳孔收缩下,他的脑子已经完全混乱。
他想,萨特为什么被调侃作巨婴,他到底做了什么。
“你连这儿也让他吃过了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祁忍自己都觉得,毫无下限。
“什么……?”
怀姣愣住了。
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祁忍的手,突兀摸上了他。
掌心带汗的潮热触感,隔着层棉质布料,停在他弧度贴合的,胸前。
“我说,他吃过你这儿了吗?”
……
祁忍很奇怪,他好像十分不能接受怀姣变成这样。哪怕按照剧情,他一开始预想的结果就是这样。
怀姣的回应是一巴掌过去。
他实在很久没有这样打过人了,打完连手指也在跳。
祁忍都懵了一下,冷冽俊美的一张脸被猛地打偏过去,摸在怀姣胸上的那只手,下一秒就回到了自己的脸上。
祁忍抚着自己明显发烫的侧脸,怔怔回看向怀姣。
“你真恶心。”
怀姣胸口快速起伏了两秒,面对祁忍从未有过的淫.亵态度,几乎有点想吐。
他更是怎么也没想不到,在末世这样的地方,他遭遇的第一个直白的肢体骚扰,是来自这个看着冰冷无欲、但又睚眦必报的主角。
用那些甚至不算过分的玩笑用词,这样诘问他。
只他一巴掌像扇醒了祁忍。
对方顶着半张红肿的俊脸,飞快说了声“对不起”。
这种完全不像是对方能说出口的话,在此刻似乎并不艰难。
“对不起,我不是要、欺负你,我只以为你在这里会过的很好,”祁忍语速很快,像急于解释,尾音都若有似无的抖。
“我真的没想过,会这样。”
……
怀姣也没想过他会在这里,在和祁忍分别重逢的这一天晚上,等来主角迟来的剖白。
“当时温室是我们知道,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临走前的闫封,趴在车窗外处于好心告诉他们的关于两个基地的消息。
[一个神秘的暴力组织,和一个只有他们好色统治者闻名的、臭名昭著的垃圾组织。]
温室绝对不是一个好去处,他们曾在别墅那晚的闯入者口中、闫封口中,甚至听到的那些清扫队的对话,都能猜出那是一个什么样地方。
但是:[任何异能者在那里都能活下去。]
[只是普通人就不那么好过了……]
当时的现实情况是,他们食物耗尽,汽车报废,在温室附近的小镇里,连一口水都找不到。
祁忍没有办法,他保护不了怀姣。
他们被困在了索诺尔,周围是躲避不开、没完没了的基地清扫队,既逃不出去,也跑不了。
连续两天的神经紧绷,他们都精疲力竭,连睡觉都成困难。
怀姣垂了垂唇角,“所以你才……”
“不是!”
祁忍的声音又快又抖,好像每个字都在跳。
冷峻的脸上,再端不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促声解释道:“你不能去温室。那个车队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车上的标记,没有骷髅头,和温室不一样,我知道他们不是温室的人。”
所以他才在那样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把怀姣推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做了很正确的事,怀姣被推出去,悚然回头的那个瞬间,他甚至还能回以一抹故作冷漠的视线,假意瞥过他。
他亲眼看着怀姣被从装甲车上跳下来的白发男人,掐着脸,对视片刻后,带走。
祁忍有过想冲出去的冲动。
但是那点古怪上涌的情绪,很快便被打消了。
就在他去到温室之后。
他遇到了那群眼熟的别墅闯入者,基地里开始莫名其妙多次提及怀姣,不带一丝好意的。
那些温室的杂种们,每一次对怀姣的调侃意.淫,祁忍都会想,还好把他丢下了。
在那里,普通人真的是消耗品,也是必需品。
更别说是怀姣这样的,在富人区长大,从没吃过苦的娇弱少爷。
他可能蠢到连“性”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哪怕在折磨别人,也只会自作聪明地用那副和女人一样柔软的身体,分着大腿,骑在别人身上。
白皙漂亮的肉.体,和在哪怕末世之前的正常世界,也能称得上绝顶好看的一张脸。
绝对是温室的顶级货。
g101只是带回去一张照片,就能在基地里引发躁动。
他们说着难以入耳的恶心话,懊恼又怨愤,不甘心地逼问德鲁怎么没把人抓回来。
特别从希格维斯疗养院回来的两个幸存者,在基地大张旗鼓、添油加醋地叙说他们偶遇g301弟弟的故事时。
[是真的漂亮,小小的,好白好白。]
[我没见过那么可爱的脸,我甚至怀疑他是女孩儿,嘴巴也好小,耳朵鼻子都是粉的。]
[看上去好软。]
[他依偎在那个萨特身边,那个男人一只手臂就能扛起他。]说话的男人挑起眉,向大家递来心照不宣眼色,[当然,我们都不清楚,s级的危险区任务,为什么要带上那么一个娇滴滴的柔弱小鬼。]
[大概真的很爽吧。]
那人一脸幻想,[如果我试过他了,一定也去哪儿都会带着他。]
[他真的好可爱。]
闫封口中臭名昭著的好色统治者路易,听闻后,也似笑非笑地“好心”询问他,为什么不带着弟弟一起来。
祁忍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他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庆幸过他抛弃了怀姣。
……
祁忍认为自己毫无错处,面对这个曾经欺辱过他的“弟弟”,他已经仁至义尽。
他唯一能称得上后悔的时刻,大概只有在进入基地检查时,打开身上背包的那个瞬间。
空荡荡的黑色布料背包里面,只有一个胡乱塞着的,仅咬了两小口的干瘪面包。
[什么啊?]
背包被倒提着,往下倒。
负责搜查的异能者挑眉调笑:[老鼠咬的吗,这么小口。]
[舍不得吃啊?]
祁忍满脸怔楞的站在那儿。
[嘿,苦日子过去了哥们儿,欢迎来到末世的天堂——温室,这里有你吃不完的面包和……]
耳边聒噪的声音逐渐消音,祁忍的胸口一阵一阵涌上麻意,在温室敞开的大门前,他四肢僵直,站了很久很久。
祁忍哪怕现在也能回想起那一天的一切细节。
怀姣坐在他的汽车后座,包里仅剩的最后一块面包,想要递给自己,又被他推了回去。
[你自己吃。]
怀姣趴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没有说什么,只小口小口地咬了两口手中的面包,慢吞吞嚼了嚼,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折好塑料纸袋,小心放回他的背包里。
他当时在想什么,即将抛弃他的这个人,会不会饿吗?
[下个城镇要停一下吗,我们已经没有食物了。]
祁忍说停,说他们可以在这里呆很久。
然后只两天,他就丢下怀姣,进入了温室。
祁忍偶尔也想。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
祁忍会反复回忆、细数,末日到来之前,他在那栋别墅里曾经遭遇的那些折磨。
用来洗刷那些比折磨更清晰的,他和怀姣逃亡之后的,每一个“相依为命”的情节。
他跪在走廊膝行、被当狗骑的屈辱,对上怀姣清点别墅余粮后,多分给他的那些食物。
某个深夜被叫醒搓洗他梦.遗的内裤时的恶心情绪,对上怀姣抓住自己的衣袖,求自己不要丢下他的惶然场面。
踩在手背的冰冷脚趾,扔在脸上的潮湿睡裤;还有被怪物抗在肩上,瑟瑟发抖的腿……
这种反复纠缠的情绪,一直到他真正再见到怀姣。
路易对只有一张照片流传在基地的祁忍的“弟弟”大感兴趣,他忍不住第一次明确试探祁忍,要不要把他的弟弟带回来团聚。
祁忍抬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迫不及待说好,德鲁不知怎么听到了,也跟着说好。
“我真的想来找你,我…很想再见你。”
祁忍回忆到这里,声线已经趋于平稳,他一直看着怀姣,好像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对曾经的自己来说,有多么“耻辱”。
好像以前跪在地上,恨毒了、不愿再当狗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他清楚告诉怀姣,他不是故意要在会议上,那么多人面前说出那些故作讥讽的话。
他只是好像接受不了,不管好坏,曾经那样对过他的怀姣,在重逢的那一面,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甚至过的比在自己身边时,要好很多。
所以他刻意让怀姣想起两人的过往,让他回忆起在自己面前,可怜、狼狈的那些时刻。
又怨妇一样,不甘心地再来找他。
祁忍盯着怀姣的眼睛,深邃冷冽的眼眶浮现丝屡的红色,他一字一句地承诺说:
“我不会再丢下你了,我会一直保护你。”
……
可惜怀姣已经不再相信这个人的任何保证了。
怀姣像听了一个很长的故事,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那种,不过是从第三方视角,以主角的角度,再复盘一遍。
他听出了祁忍想要表达的后悔。
或许他真的后悔过。
或许他在某一秒钟,也有想过不会丢下怀姣。
但是他们的故事简单,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
怀姣不聪明,也能想清楚唯一的一个问题。
当时在索诺尔小镇,他们躲在马路边的灌木丛中,在车队到来的那一刻,祁忍明明可以跟他一起出去的。
既然他看到了不是温室的车队。
既然他觉得温室不好的话。
或者他大可以直接告诉怀姣,他不想带着他了,他觉得怀姣累赘,他们分开。
怀姣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
他们也明明可以有很多种剧情走向。
而不是,在没有任何预告的情况下,把毫无准备的怀姣,一个人推了出去,让他从路边的草堆里,滚到大马路上,动弹不得地趴在那儿。
他只是不想再继续保护怀姣了。
没有义务,也是故意。
为什么只让怀姣一个人出去,祁忍也只是在赌。
堵对了,怀姣能好好活着就行。
赌错了,那就算怀姣倒霉。
所以怀姣懒得相信他的这番事后剖白。
那些听起来合理的解释,只是成立在事情已经发生,而怀姣没有真正受伤的基础上。
但是如果那天来的人不是萨特,如果他没有被萨特找到的话。
故事最好的结果,可能也只是怀姣先前说的那些,会成为他的真实经历,或者更惨。
所以怀姣一次也不去想这个人。
他太聪明了,怀姣玩不过他。
……
但是原来这么聪明的人也会被怀姣骗到。
怀姣不知道偶遇的温室的那群人,是怎么添油加醋地把疗养院的事告诉了祁忍。
以至于祁忍无法忍耐地直接来到了这个基地。
怀姣也觉得,像祁忍这样警惕的人,哪怕是清楚听到了自己遭遇,不亲眼见到,他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两人站在门口“对峙”的半天,怀姣已经站的有点累了。
他没有对眼眶发涩直盯着自己的祁忍回复什么,只自顾自地走回到自己的卧室的床边,坐下来。
祁忍高瘦的个头,狗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怀姣床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小巧的粉色闹钟,那是萨特为了定点给他投食弄来的玩意儿,闹钟上显示着此时时间已经远超怀姣往日的睡觉时间。
所以他已经很困了。
怀姣抬头看了一眼堵在面前的祁忍,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走。
祁忍的目光却和他一样,看向了他身旁的床头柜。
木质的桌柜,上面除了那个闹钟,还有一些玻璃瓶装的瓶瓶罐罐。瓶身包装精致,上面写着他们看不懂的外文。
祁忍不知道怎么,突然拿起一瓶东西,打开。
甜腻的香气,以及倒出来,油脂样的透明膏体。
怀姣皱了下眉,不明白他忽然拿自己擦脸的香香干什么。
那些也都是萨特不知道从哪儿给他搞来的,这种东西在末世其实很少见,大概没人在这种环境底下还会想着护肤。
但是萨特自己糙惯了,却把怀姣看的无比精细,像比谁都会养人。擦脸的油都是从一些奇怪的地方找来的什么国外牌子,只有萨特认识那些字。
他像炫耀那罐太妃糖一样的在怀姣面前邀功。
“进口的,懂吗?给我多擦点,小脸干巴的都掐不出水了,难怪嘴里也才那么点儿……”
很爱做事的萨特却不会亲自给怀姣擦香,因为他一张手就比怀姣的整个脸都大,还皮糙肉厚的,手上都是茧,他怕抹一下就把怀姣真正巴掌大的小脸儿给擦坏了。
也是沙漠气候干燥,怀姣被萨特盯着,不得不每天都擦。
怀姣看不懂祁忍忽然对着自己的一瓶香香发什么疯,他扔下那瓶满是油膏的瓶罐,猛然蹲下身,拉开他床头的抽屉。
好像在翻找什么,又像是检查。
“你在干什么……”
“避y套呢?”
祁忍突然吐出的词吓得怀姣一愣。
祁忍手指剧颤,看向怀姣时,眼眶鼓胀地像要裂开,血丝蔓延,红得骇人。
见他不说话,转头直接抽出他的柜子,掀开他的枕头。
他没看到byt,末世这种东西不是刚需,所以哪怕在搜刮干净的商店里,也经常能找到遗漏的些许。
温室有太多了,属于必需品,不是怕得病,而是怕柔弱的玩具报废太快。
因为异能者的东西很多。
比尿还多。
“你说他们照顾你,难道这种东西都……”
怀姣看着他,只缓慢眨了眨眼睛。
祁忍就维持着半跪在床边的姿势,僵住不动了。
莫名其妙,怀姣清晰看到了祁忍眼里一晃而过的崩溃。
但是已经很晚了,故事听完了,怀姣想要睡觉了。
于是他对祁忍说:
“你可以先走吗,萨特一会儿还要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