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天堑自古便是大军禁区,唯有商队的铜铃能在峭壁间凿出的马道上回响。
此刻镇守巫山关的八百秦军身披玄铁札甲,内衬的柘黄绵衣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自元武三年阳山郡失守后,这座距寒谷关六十余里的关隘,便成了大秦南境最后的铁闸。
它所用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城墙:山两侧梁的豁口处,五丈宽的包铁栅木与山岩熔铸相接,顶部弩台如同巨兽獠牙般探出;山脊低矮处延伸出七里石墙,箭垛间架设的十六具长风重弩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寒光。
子夜更五,关城角楼的青铜望斗突然震颤。当值弩手抹去眉间凝霜,瞳孔骤然收缩:楚境方向的层云间,数十点幽蓝光斑正逆着朔风飘移。
他猛拽拉响狼牙铃,城头霎时炸开七道紫焰。
这些特制的磷火信号弹,被发射出后就像拉长的烛火,遇风一吹便如无数紫红色的萤火虫一般散开,往上漫天飞舞——这正是《烽燧令》记载中的最高级夜警。
整座巫山关顿时沸腾如鼎:“丙字号弩机仰角两刻!”“戍卫三队上西侧马面墙!”
传令声在瓮城甬道里碰撞出金属颤音,值更尉校紧攥令旗,盯着计时的沙漏,汗珠在铁甲领口晕开冰花——从紫萤升空到第一波箭雨倾泻,必须在百息内完成阵列变换。
戍守都尉赤着脚冲出寝所时,望楼上的重弩已发出令人牙酸的绞盘声,三百张望山的神臂弩齐刷刷指向远方天际。最先示警的前哨营帐内,五个戍卒正疯狂转动着黄铜方位仪:“未申位,相距约……”
常年应对地面威胁的秦军从未设想过空中来敌,西翼八架床弩在慌乱中仅抬升到三十度角便仓促击发,三棱透甲箭簇在寒风中撕开尖啸,可当它们离弦的瞬间,所有人才惊觉估算错了高度。
楚人飞鸢群此刻已完全显现,翼展逾五丈的铁骨蒙皮巨物排成楔形阵列,高度竟超出弩箭最大射程七成有余。第一轮齐射的鸣镝在距离鸢群千丈外便力竭下坠,徒劳地插进巫山北麓的坚土。
“抛物轨迹修正完毕!”
弩手飞速旋动青铜规尺,筹备着第二轮远射,可未等他们扣下悬刀,三千张桑皮纸已如雪片倾泻而下。最前方的巨鸢腹部篆刻着斗大楚篆,金漆勾出的凤首徽记刺得人眼眶生疼。
落在箭楼顶的传单尚带松烟墨香,在触地瞬间被霜气洇开,上面赫然写着:
“大楚司寇府昭告秦邦书——尔等遣死士三百二十七人于十月丙子夜焚我工坊武库、刺我重臣皇嗣,此等鬼蜮伎俩徒令天下耻笑……”
“夫天地有纲,人伦存序……昔者鹿山之盟犹在耳,尔竟背弃血誓若弃敝履……今遣天鸢传檄,限旬日内赔付黄金十二万镒,绢三百万匹。逾期则九霄雷火降于长陵,勿谓言之不预也!”
关城戍将攥着传单的指节咯咯作响,纸片边角的金色凤纹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
东天际已泛起鱼肚白,那些投完檄文的飞鸢正借助晨间上升气流迅速爬升,隐入了层云重雾深处。六十里外寒谷关的狼烟尚未燃起,而巫山奔腾的恶水声中,似乎混进了商队铜铃以外的响动。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