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参加演讲比赛时的获奖奖品……这些,对于别人而言全是废物,但对他来说却是无价之宝,是他的人生、他的青春的见证。何况,退伍证不仅有着纪念意义,它还跟很多退伍兵的实际生活相关联。他将这些小物件裹得结结实实放在了紧挨房梁的墙洞里,并将墙洞作了遮掩。那架房梁,正是父亲上吊身亡系绳所用,梦独料定不会有人缘梁而上寻找什么的。
此刻,梦独孤身一人站在凌乱而拥挤的房子里,房子里堆了许多弃之不用但却一时舍不得扔掉的家什物件,都是大哥梦向财和二哥梦向权的,他们历来将父母所居之处当成他们的杂物堆放处,当梦独与苟怀蕉的婚约还看似牢不可破时,他们的此种行为还要略显收敛些,而在梦独誓要跟苟怀蕉分道扬镳加之苟怀蕉的身影也越来越少地进出于这个破家后,兄弟二人便更加肆无忌惮了,俨然要把父母所居之处变成他们的垃圾房,其中还有着暂时不可告人的小人用心——一旦梦独与苟怀蕉的关系彻底破裂且梦独不再回来,他们当然要争夺这几间尚可遮风挡雨的瓦房。
房子里静寂无声,正对屋门挨墙而放的一张桌子上斜立着梦父梦母的遗像,他们明明是平视前方的,可是梦独却觉得他们一直在看着他,除非他移身到一个很偏斜的角度。
梦独站在遗像前,与父亲母亲对视着,他觉得父亲母亲的目光里满含幽怨却又满含绝望,他还觉得他与父亲母亲之间的感情确实是复杂难言的。他们给了他梦家湾特色的爱,也给了他梦家湾特色的伤害,无论是爱还是伤害,也许都发自本能,源于自然,粗糙,尖利,暴露,不平……可说到底,他还是感恩他们并不情愿地将他带到人间,让他沐浴人间烟火,让他品尝人间甜果与苦果,让他感受人间情仇、世态炎凉,让他饱览君子品相和小人嘴脸——啊,无论人间多不容易,但人间真的是一个时时刻刻上演着无数出引人入胜的剧目的大戏台。
在狭小的屋子里,梦独缓缓地踱过来,又缓缓地踱过去,偶尔抬头看看屋脊,偶尔将目光投向院落,思绪时近时远而又纷繁混杂。他回来了,离开梦家湾四年多,最终,他还是又回来了,起点,终点,原点?再起点,再终点,再原点?
不,不是原点,如果是原点,人生中这一个大大的圆,岂不是白白饮血泣泪一场?
每一次离开梦家湾,他都会想,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尤其是四年前,那种感觉尤甚,他以为他会一路走远,越走越远,可没想到,还是回来了,回来得遍体鳞伤声名狼藉。
不是他要回来,而是众人之手合力将他拉了回来。
想着想着,梦独忽然发现,其实,在四年多以前,当他被迫与苟怀蕉订立婚约之时,父亲,母亲,姐姐们,哥哥们,媒婆梦胡香,媒汉苟得古,还有苟怀蕉,苟怀砣,苟怀韭,苟娘,梦家湾人,苟宅子村人……加之后来的瞿冒圣,朱政委,靳干事……一众人等,便连他们自己也意识不到地为他和苟怀蕉打造人设,把他朝陈世美的人设发展,而把苟怀蕉朝秦香莲的人设发展——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不安分守己,只因为他有理想,有抱负,有向往,有野心,有知识,有异于常人的认知,有梦……
而今,许多人以为他已到梦醒时分,其实,他依然魂飘梦中,大梦难醒。
他的脚步注定还将追逐梦幻,身随魂行。
梦独开始寻找一样东西,其实近几天来他曾粗略地寻找过,只是碍于丧事缠身,无法专注寻找,否则家人亲戚及梦家湾前来帮忙的人定会说他什么事体能比送父母最后一程更重要呢?紧接着就定会加倍说他是不肖之子了。他要搜寻的物件是户口簿,他曾见过家里的户口>> --